On China’s fertility cliff

人口减少的原因
从人口学看，人口变化只有3个原因：生育、死亡、迁移。人口减少就是生的少了，或者死的多了，或者流出去了。2020年第七次人口普查，中国新生儿数量新低，有人分析2025年人口达到峰值，之后就开始下降。由于60–70之间的生育高峰，这些60后在70岁左右的2030年开始大量死亡，而新生儿数量肯定是比不上死去的老人的，人口开始减少势不可挡。

此外被忽略的是迁移。迁移具有推迟生育的作用，一个不停换地方的人，特别是女性，生育意愿是很低的。2020年七普显示，国内流动人口3.8亿。流动具有很强的选择效应，老弱病残是不会流动的，流动的往往是健康的年轻人，因此流动也对生育造成很大的抑制作用。
除了影响生育外，流动也会机械的造成人口减少。中国每年出国留学生大概60万，回来的40–50万。根据Migration Policy Institute估算，截止2016年，一共有233万中国人在美国。有别的统计说，海外中国人一共有1000万。这些人的总数相比于14亿当然少，但是海华带走的是生育的潜力。众所周知，人口学上一个明显的两头趋势：穷人爱生，富豪爱生。海华一半经济背景属于中产或者富豪，国内中产不敢生的，到了海外福利国家就开始生了。我身边海外国人，基本没有选择独生的，都生2个及以上。因此，境外迁移不仅带走了1000万用脚投票的中国人，也带走了中国中上层的生育潜力。
在美中国人数

人口减少的好处
人口减少其实没什么。民国初年，根据前清时期的税赋登记，中国据说只有“四万万同胞”，充其量也就五亿。而这已经比以前高了几倍了，因为美洲的土豆、玉米养活了额外的人。今天，由于80%以上的人口都集中在黑腾线以东，广大内地的人其实太多了。人口增长往往伴随着低端经济高速发展，因为人多了，活动就多了，低端GDP不管怎么都会增加（A吃一口shit，拉出来给B吃，GDP就乘以2份shit）。根据routine activity theory（Felson & Cohen 1980)，这种繁荣带来犯罪率升高，因为人际冲突增加、可掠夺的对象增多。如今人口减少了，互相拉屎吃的事情也少了，犯罪率就会下降。同时，人口快速增长阶段，由于压力增加，整个社会的整合出现问题，社会整合/团结出现松动是，为了代偿失调的人际关系，个体会出现失范型自杀、烟酒毒等解压物的使用需求增加，这方面研究很多(Goldscheider 1971； Yang 2017；Yang, 2020)，不再一一赘述。

人口减少的坏处
明显的坏处大家都知道，就不多说了：交税的少了，打工的少了，提供服务的少了，酒吧少爷少了、夜店公主少了，一堆老年人，玩屁？现在已经有这些趋势：招工难、财政缩，以前￥100说走就走的爱情，如今基本没人做了，小姐们全去直播平台当“网红”了。Katagiri Konish & Ueda（2020）的推导论证，当生育下降时，由于交税人口减少，而财政支出不得不维持，货币政策量化宽松，导致通货膨胀。
有人觉得人少了一定好，那么请你去一趟国内二三线城市，或者欧美农村，体验生活一年。我反正是受不了的。固然清净，但由于税收低、预算低，基础建设很简单。就算国家通过投入经济资本、社会资本，强行搞基建或者人群活动，由于没人消费，你喜欢的商店不会开很久的，分分钟倒闭，最后你只能习惯老年人爱玩的活动：按摩、按脚、麻将、棋牌、交谊舞。

人口的通胀和通缩
很少有人注意到，人口的核心不是生命，而是劳动力。马克思社会学派强调，一切价值都是劳动力（labor power）产生的。马克思说，商品的价值是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决定，而市场上的价格则有C+V+S决定：constant capital（固定投资成本）、variable capital（变动成本）、surplus（剩余价值）。固定成本来自人们的劳动，比如基建；变动成本来自人们的劳动，比如工人工资；剩余价值依然来自人们的劳动，比如华为社畜们制造的公司效益。所以经济现象的本质是人，而不是钱。
经济学上，货币供给增加了，如果单位劳动生产率并没有提高，则造成通货膨胀。也就是说，钱太多了，每一份钱的实际价值下降了。但由于货币供应增加， 注入到企业和消费者中的钱也多了，经济活动趋于更旺盛。同样，当货币供给减少时，发生通货紧缩，每一份钱能买的东西变多了。但由于流通的货币少了，紧缩时期的经济活动趋于萎靡。
目前只有人考虑到，货币流通的数量会造成经济的inflation/deflation。但我前面说了，马克思说一切经济活动的核心是人，价值是劳动力创造的。因此，我们可以类比一下，劳动力的流通数量，会造成社会活动的通胀、通缩。
假设人口生产素质不变，当人口增加时，社会中流通的人数增加，造成每一个人的相对价值下降。本来只有10个小姐/少爷，陪酒开价1000，现在突然有100个了，价格压到很低还是有人和你抢单。但由于劳动力变多，夜店的生意火爆极了，许多客人听说这里有100个小姐/少爷，都来一睹奇观。这就是劳动力的通胀，虽然单位人口的价值下降，但社会活动繁荣。
人口供应量减少时，个体的相对价值增加。民工工资开到一万多了，因为能做这个的青壮年太少；夜店本来有100个头牌，现在只剩10个B牌了，ta们的收入肯定更俏，但是夜店的社交活动会越来越萎靡。这就发生了人口的通货紧缩。

人口的滞涨
通胀通缩很简单，但在70年代，出现了同时通胀、通缩的情况：stagflation，也就是滞涨。因为宽松货币政策 导致钱的供应量增加，凯恩斯时代的经济学家人为滞涨不可能出现，但事实无情。对滞涨有两种解释：

1. 供应侧突发意外，比如油价上涨，全产业的价格都被提高（通胀），但石油的短缺造成了经济活动下降（通缩），通胀通缩就同时出现。
2. 此外还有人说滞涨是由于政府破坏了经济结构后，发现经济不动了，然后通过宽松政策，结果宽松的钱到了坏掉的结构中也无法促进经济，于是发生滞涨。

那么人口同样也有两种情况，进而导致人口的滞涨：

1. 在人口出现供应上涨时，如果外生性原因(e.g. 政策、制度、灾害等）导致社会结构败坏，使得多出来的劳动力无法被吸收到生产、社会活动领域，那么人口通胀无法刺激社会整合、团结，反而造成社会活动质量下降。
2. 供应侧突发意外，巨大工程（比如盖长城）需要大量人口，一下引入2亿移民，单位个体劳动力则下降（通胀）。但盖长城造成的人口短缺，导致了其他领域的社会活动减缓、停滞（孟姜女变成了寡妇说明家庭制度受到破坏），人口的滞涨则出现了。

滞涨发生的后果是很可怕的，经济上就不用说了，人口上多出闲散人员，但社会整合无法进行，犯罪率飙升、动乱频发，个体也无法实现自我价值。
由于结构性劳动力供应过大（比如大学生过多），个体劳力的相对价值贬低，造成个体很难就业、或者工资过低。但另一方面，结构性劳动力需求又得不到满足（比如民工荒）。内卷和躺平，总是同时出现的。
问题是，这种结构性败坏是怎么出现的呢？

Zhina费拉洼地
一般来说，自发形成的社会结构，会在形成过程中，分配劳动力到不同的板块中去。如果青壮年过多，则分散而游牧，追逐远方的猎物；老人过多则发展文化洗脑；女人过多则嘿嘿。由于社会结构的自发性，家庭、宗族和自由缔结的社团成为人的safety net，人们老了会回到宗族、教区、子女那里养老；失业了通过俱乐部、教区、家庭、亲戚等强、弱社会连接找工作。
然而，一般的强权福利制度，最要紧的任务就是取消自由民的自发秩序，加以权力规定的结构，居委会、街道这类组织，虽然无处不在，但又是自由民很陌生的。在人口过多、老人过多等劳动力供求关系出现shock的时候，这类自上而下的权力组织是无法吸纳劳动力通胀的。强权福利制度进而侵蚀自发经济秩序，导致吸纳人口通胀的社会结构进一步萎缩。
在人口减少的世代，似乎滞涨不是一个问题。首要问题似乎是劳动力的deflation. 但是不要忘了，价格的通缩带来经济活动的减弱，人口/劳动力的通缩带来社会活动的减弱。劳动力减少造成已有的 强权福利设置的 社会机构也在缩编，在自发秩序已经消失时代，如果非自发的社会活动也没有了，劳动力应该做什么？
大学生内卷了就去考研考公，如果后者也缩编了呢？